2008年5月12日 星期一

希普諾斯的囚犯

Hypnos,希普諾斯。希臘神話裡的睡神。傳說只要揮動魔棒和翅膀就會讓人沉沉睡去…

我第一次遇到家瑜,是在死黨的婚宴上。說真的,我沒有見過那麼美的女孩。她直亮的黑色長髮,合身的洋裝與略施脂粉的裝扮,脫俗的氣質像是早年林青霞電影的女主角。
『你在發什麼呆啊?』死黨推了推我。
『那個女孩是誰啊?』我忍不住問了死黨。
『我老婆的大學同學啊…怎麼了?』死黨聳聳肩。
既然新娘是外文系的…所以這個女孩也是囉?在婚禮這種俗豔的場合,她的氣質像是活脫脫從文學小說裡中走出來的。
『她可是大家族的千金喔!娶到她的人可以少奮鬥三十年喔~呵呵!』死黨不改油嘴滑舌的個性。
『你最好是結婚當天還講這種話啦!』我忍不住吐他的槽。
不過…這女孩還真美的讓人忍不住發愣…看著她跟姊妹滔聊天的樣子讓人留下深刻的印象。

大概是發現我一直呆呆地盯著她看,眼神相對幾次之後。她有點不自在的對我點頭之後就離開了位子…

一定是我的眼神太邪惡了!我忍不住敲敲自己的頭!

幾天後在醫院門口和她不期而遇。我有點訝異的跟她打招呼。
『呃?你是?』看她的表情好像見過,又好像沒有見過我。
『我是XX的同學啦!在他的婚禮上見過妳,怎麼了?身體不舒服嗎?』我有點不好意思的自我介紹。
『喔~難怪好像有印象…』她好像想起了什麼似的。
『呵…上次真不好意思…』我搔搔頭道歉。
她笑了,像一陣清風吹過的微笑。

因為看診的時間已經快到了,我也沒辦法細談。臨去之前我遞給她一張名片。
『不好意思…我要上班了…這張名片權充自我介紹。』我搔搔頭陪著笑臉。
她禮貌性的對我點點頭。

不過其實我並不預期會再遇到她,畢竟巧遇不會發生太多次。
只是我沒有想到見面的時間會那麼快。之後不到兩個星期,我就接到了她的電話。
『您好~』電話裡的那一端傳來陌生的女子聲音,我一時間想不起來到底是誰。
『請問妳是?』
『我是傅家瑜,之前有在朋友婚禮上和醫院見過面…』
『嗨!妳好…』聽到自我介紹,我整個人都醒過來了~原來她叫家瑜啊…
『呃…原來你是心理醫生啊?有件事情想要詢問一下你的意見,不知道有沒有機會見面吃個飯?』從她的聲音裡,隱隱傳來些遲疑,像是感到很不好意思似的。

不過既然是美女邀約,我當然不會放過!我很快的和家瑜敲定了見面的時間地點。

約定的那天晚上在某連鎖書店的門口。
遠遠的,我看到她從路的另一頭走過來。
她穿著一襲桃紅色碎花洋裝,搭配著米白色的裙子。腳上的高跟鞋優雅的支撐著她那細小的腳踝。

『妳還好吧?』我關心的問。
她略顯蒼白的臉上閃過一絲微笑。『是啊…算是不太舒服吧~總覺得疲憊想睡覺…』家瑜輕輕的說著。
『總之…我們還是找個地方坐下來休息吧…』看見她有點虛脫的樣子,我連忙下提了個建議。她感激的點點頭。

『最近工作很忙?還是睡眠不足呢?』在街角的咖啡廳裡,我盯著家瑜的臉看。
『可能真的覺得事情很多…每天都睡不好…』美女連嘆氣皺眉的神情都是美的。

『睡不好?是睡眠障礙嗎?』我在內心吋度著。
提到睡眠障礙,最常被提及的是失眠。但是也有人是相反的嗜睡。當然睡眠障礙不限於這兩者,只要是睡眠不規律都算是睡眠障礙。比方說有人白天一直想睡,晚上卻睡不著這也是ㄧ種睡眠障礙。正因為狀況人人不同,有必要特別加以澄清。

『如果還可以接受的話,妳要不要試著描述一下妳的症狀?』我試著提出疑問。

家瑜神情顯得十分無奈。『每天早上,我總是無法強迫自己起床…』
在現在的社會裡,無法強迫自己起床是通病。固然有大部分的原因來自於現代人普遍的睡眠不足,醒來必須面對生活壓力也是另一個主因。

『你有聽過Hypnos嗎?』看我沒反應在沉思,家瑜問了我一個問題。
我大概知道這個字,基本上跟睡眠或催眠相關的字都擁有相同的字根。
『我覺得我像是希普諾斯的囚犯…每天起床都像是奮力掙脫拘禁的牢籬,到了夜晚籠罩之際,卻只能乖乖地走回祂的囚籠裡…』
『這是詩吧?』
『像是詩嗎?我倒是覺得還滿貼切的…』
『所以…妳覺得睡覺很痛苦?』
『沉沉睡去的時候其實並不會,但是睡了總是得醒來…醒來的那一刻真的很…』

『啊…抱歉!好像講的太脫離現實了。』她露出抱歉的微笑。
『其實現在很多人都如此啦…畢竟社會步調繁忙…多做些減壓的活動應該有效。』我試著減緩她的不安。
『這樣子啊…』家瑜沒說什麼…倒是微微可以感覺到一陣嘆息。
『生活上的壓力如果很大,做些運動會有幫助…不然跟朋友好好聊聊也是一個紓解的良方…』我補充說明。
家瑜聽了我說的話,若有所思。
『其實生活壓力都會反映在人的行為上,所以紓解壓力是很重要的喔!』我補充說明。
『嗯~還真是謝謝你!』家瑜笑了,帶著一絲絲的苦澀。
『不過既然是壓力,應該也沒辦法那麼容易消除就是了?』她嘆道。
『這樣說也沒錯啦…畢竟這些都是理論而已…不過尋求援助總是比孤軍奮鬥好~』我只能自顧自的說…

就在這時候她的手機響了起來。看見她優雅的接了電話之後,臉上閃過一絲沉重。
『怎麼了嗎?』我關心的問。
『不好意思…本來跟你約想好好談談…但是我該走了…』
『沒關係…如果有機會可以再聊聊~』我聳聳肩。
一輛高級轎車很快地開過來載走她,她臨上車前還跟我揮手道別。

人的相遇往往都是從這樣微不足道的地方開始的。人的離別也一樣。
再一次聽到她的消息,卻是她出車禍之後

死黨這幾天臉色不太好。『怎麼回事啊?』我關心的慰問。
『唉…我老婆的同學出車禍昏迷在我們醫院…就是我結婚你問我的那個大美女啊…』
『怎麼可能?』我大叫…身邊的人忍不住側目。死黨示意我不要那麼大聲。
『聽說撞到了頭,到現在還沒醒過來…』死黨嘆了口氣…

跟死黨要了病房號碼。我悄悄的走進家瑜的病房,看到頭部裹著紗布的她。記憶中的披肩長髮已經不再。臉上的表情看不出痛苦或高興,只像是閉著雙眼假寐。
家屬以為我是來巡房的醫生,對我點頭示意。倒是一個中年婦女神情仍顯得狂亂,她不住的問我。『醫生,請問我們家瑜何時醒的過來?』

據死黨的說法,昏迷指數還停留在三,真的不太樂觀。
『我女兒如果不復原,她的相親就麻煩了…』這個婦人自稱是家瑜的媽媽,卻只在乎相親無法收尾?我不禁為家瑜感到悲哀…大家族的生活壓力真的不是我們一般人可以想像的。這也難怪家瑜的臉上總是有股淡淡的憂傷。

我轉頭看了看家瑜,想起了之前她說的那幾句話。
『我覺得我像是希普諾斯的囚犯…每天起床都像是奮力掙脫拘禁的牢籬,到了夜晚籠罩之際,卻又只能乖乖地走回祂的囚籠裡…』

雖然家瑜說自己是睡神的囚犯。但是如果不離開睡神的身邊,家瑜會不會其實身處天堂?

我想我今晚應該睡不好了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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